Feature 国际讲座

马修·傅勒讲座-黑暗地带与透明层

Black Sites  &  Transparency Layers

时间:2016年11月17日下午14:00 - 17:00
地点:中国美术学院南山校区 4号楼309  
主持人:黄孙权教授
现场翻译:张白香
校对:老军

黄孙权:马修·傅勒(Matthew Fuller)教授的文章相对来说有点困难。我那天带他去逛街的时候,看到河坊街的素描小摊,他跟我说他是美术系出身,曾经帮人画素描作为学费。他也写过小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小说家,后来才慢慢转到媒体研究。他现在关注的事情是所谓的数字文化,数字文化跟政治事件、跟建筑、跟自然环境、跟生态之间的关系。我们今天中午去见了王澍教授,他也请教王澍教授,如何将非常传统的民居工艺,与背后隐藏的数字文化两个系统结合在一起,他做了很多像这样的研究。马修·傅勒先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跨领域学者,以后也会积极跟美院合作,不管是在交换学生,还是在共同创建一个研究的主题上,都会有非常密切的合作。如果待会儿大家有问题可以尽可能的发问,白香会帮我们做翻译,所以不用害怕,不懂的话也可以直接问。我们现在欢迎马修·傅勒先生开始演讲。

马修·傅勒:今天我会讲透明度以及透明度在几个方面上,像是建筑,界面等等方面的关系。关于透明度它作为一种伦理,作为一种德性,这种伦理和德性是在政治和设计当中所涉及到的讨论。我们会看一些不同的关于透明度的实例,并且依据它的前后文和上下文的脉络去讨论它。透明度在一个运算世界的文化当中相当具有关键性,这边的运算不只是说电脑的,也可能是在一个大数据的世界里面。举一个透明度的例子,透明度百分之百也就是全透明,所以你看到的是空白。透明度就是指要让一个东西暴露、清晰,让它被展现出来,大致上是这样的意思。在欧洲的历史或者文学、神话等等里面都会有关透明度的讨论,通常透明度都跟某种魔法或者奇幻,就是跟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力量有关联,比如说国王的新衣或者是仙度瑞拉的玻璃鞋。

我们在讨论透明度的时候当然有很多种方式,不同的对于透明度的定义或者案例都是应时而生的,随着时代而产生出来。有现代主义下的透明度,可能在建筑当中;但是也有在当代中,在这种界面文化下面形成出来对于透明度的另外一种看法。每一种透明度都具有某一种能力,把后面脉络展示出来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不同透明度具有不同的能力。比如说最简单的改变一个观点,改变讲者和听众的观点就是一个透明度的改变,这边当然是用界面来展示这个视角的改变。我们如果要用数据化的方式来展示透明度的话,像白色的这个东西,把这个定义展现出来也就是展现出了它的透明度。

透过利用不同形式的透明度来讨论在建筑或者在设计当中应该怎么有运用,这边我们用另外一个例子,就是在计算机科学当中抽象层,就是在电脑结构里面常听到的一种例子的元件。不知道大家对于计算机科学是否熟悉,通常让一个层级和另外一个层级之间进行沟通,这个层级比如说是从界面层级到软件层级,软件层级再到硬件层级,每一个层级之间进行沟通的时候都需要抽象层的存在。如果把同样的结构的概念转换到人类身上的话,当你对外界的时候,你的颜面、你的名字是对外界的抽象层,可是当你在自己内部抽象层的话,每个器官的名字,还有彼此之间的相对位置是另外一层的抽象层。所以在进行每一次的抽象的时候,你会把某一些部分彰显出来,但是会把另外一些资讯给隐蔽起来,这是抽象的特性。在这个过程当中每一个抽象层也会呈现出某一种透孔性。

如果大家有用过像是win32或者是win95,那时出现了一种对于界面上的革新叫做图形界面。这个图形界面就是你透过那些图形的背后隐喻,让使用者更容易知道该如何正确地操作一台电脑。其实有一些隐喻在今天的界面还是看得到的,比如说桌面或是回收站,这些都是为了让电脑更能够被大家所理解。我稍微补充一下,在1990年代以前的电脑像是DOS系统,那种是纯文字化的界面跟这种具有图形领域的界面是不一样的。透过图象领域,透过一个像是书桌一样的东西,大家更能够理解或是更能够猜测一台电脑是怎么样去运作的。

这是在美国90年代的拖拉机,但是他这边所做的转化是并没有使用方向盘作为拖拉机的操作,而是使用马的缰绳来操作。在这个过程当中出现了一些界面翻译上的问题,什么叫做界面翻译上的问题?如果你把缰绳拉住的话马是会停下来,但是在这个拖拉机下面把绳子拉住的时候拖拉机会倒车,所以造成了一些小麻烦。这边所说的映射(mapping),像是按图索骥的一个过程,从一种界面上面的隐喻作为参照来源引用到另外一个界面上面,这个是这边所说的映射。

刚刚我们讲到透明度(transparency)这个事情,把一些资讯藏起来然后提供另外一些资讯。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transparency本身也有作为一种隐喻的特性,因为它会有一个倾向,那个倾向是说让你知道什么,而不让你知道什么。

那在这边的话以visual basic的设计界面来说,你的透明度其实所呈现出来的就是把所有的参数都拉到你的面前,而这样产生出来的感受跟先前的那种透明度是不太一样,如果说你的透明度是完全透明的话,那你呈现出来的这个界面就会变成是不容易实现的,所以说透明度还是有一种隐喻的性质。

依据这个透明度作为一个隐喻方式,当透明度作为一个界面让人能够感受到这个界面是相对来说容易使用或者相对来说透明的话,我们可以用apple这个书架(ibook)的例子,它等于是把整个书架的概念原封未动地搬到另外一个界面上。

大家如果回想一下乔纳森·埃维(Jonathan Ive)设计的整个风格可以看到是同样的逻辑在不断地重复,很像书架的电子书架,很像CD播放器的电子CD播放器,还有很像相簿的电子相簿。其实大家在这个界面下可以看到一个问题,它为了要让这个隐喻能够有效地发挥出来,让使用者觉得这个软件是一个透明的软件,牺牲掉了它作为资料库应该有的某种效率或者快速搜寻的功能,因为你在整个书架上面图象占了很大的空间,木板占了整个荧幕中很大的面积,这些都相对来为了要使用者容易理解所做的一种牺牲。

这个是在一个蛮有名的期刊上发表过的文章,就是“美国计算机协会”,这篇在讲反苹果界面,强调使用者要更了解计算机的运作原理,而不是将界面隐喻化,让使用者容易操作。扁平化设计一部分的差异是云端化,另一部分是去掉了隐喻,把大部分的隐喻精简化。根据苹果设计师乔纳森·埃维所说的,扁平化设计最主要做到的事情是把一个个聚集的界面上的现象给解放和取消掉,使所有东西摊在那边。随着这几年的发展,扁平化设计几乎是所有软件等等设计的规范。大家可以回想一下刚刚操作系统的办公桌界面,资料被更直接地端到了使用者的面前。

大家可以看到在这种扁平化的界面当中,一是你同时会有很多不同类型的资讯一起呈现;二是这些资讯都是动态、及时性的,三是由原本的下拉式清单,从不同的路径去找到功能和不同软件,并且开启这样一个相对线性的方式,变成你从整个选项清单里面直接启动需要的功能,这是两个现象上的差别。我们整个操作界面从一种键盘式界面到了触碰式界面,这个也影响到了界面的设计,还有我们的操作习惯。整体来说,界面的改变让整个操作速度变得更快。

同时也带来了另外一个界面上的变化,这个跟云端化的部分有关。原本我们的关于个人电脑的概念,真的是作为一种个人电脑这件事情,当它开始连上云端以后,这个界面的扁平化所另外暗示的是每一个人其实对于电脑变得更透明,因为电脑背后有一个云端,有一个资料库,资料库会收集捕捉使用者的资料。在这个情况下,人和电脑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像开始界面的时候,按一个选项就开始进入,就这个部分来说的话,跟前面那个界面也是有类似的道理,但是前面那个界面的符号、位置都是相对来说更有隐喻性,有的是放在桌子上,有的是放在墙上,但是这边不是,全部是摆在桌上让你选。你也能够更容易的知道当你在做一个操作的时候,这个操作背后在计算机里面进行了什么程序,这些你是更容易知道,这个部分的透明度是提高了。在开源的系统里面,它也在做了同样的调整与改变。刚刚我们有讲到触碰性界面,更进一步讲的话,当触碰性界面变成了一个主流以后,人和电脑之间的接触更直接,因为你是透过你的身体去连接它,从这点上来说的话也影响到了对于透明度的想象或者定义。

在透明度的概念产生变化的时候,我们还有一个变化可以注意到,我们现在的界面和界面之间或者说操作的硬体之间是可以互相连接的,而它的界面也都是统一化的。在这个情况下,你从一个界面到另外一个界面的移动是更为方便或者快速。刚刚我们有提到抽象层,是界面和界面之间沟通的那个夹层,这个夹层本身也发生了一个变化,它从一个硬件化、物件化或者物理性变成一个纯软件的夹层,也就是说我们今天所有的操作选项都是要透过软件去执行的。当你在写一个软件时需要与另外一个软件进行连接,你就需要找两个软件中间的API,把它们连接上。

API是在软件与软件之间或者是硬件与软件之间进行沟通的一个界面,它作为一个透明度的展现也是把多元件的组合给抽象化,呈现给另外一个元件,让另外一个元件来理解到这里面的运作。在单一的软件或者硬件里面,它会把一些并无关联运作的资讯给精简化,屏蔽掉某个部分的程序,提供必要的资讯到另外一个界面或者软件硬件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进行沟通。某种方面来说,这也是当今数字文化或者一般的文化领域都经常进行的一个关于展现透明度的程序。

Github是大家可以把各种软件编程的项目放上去,并且也可以开放给其他的程序员或者编程的爱好者一起参与、一起协作的平台。之前我有跟资料科学家合作一起去分析这上面将近2亿个电脑程序里面的物件。在一个API里面,当你这个服务跟另外一个服务沟通的时候会去呈现一些的资讯,比如说有多少追踪者,现在这个服务里面有哪些活动。这边很显然地能够看出一个服务平台,因为它有活动,有追踪者,有按赞的或者是按最爱的等等一些资讯,它会通过API提供另外一个程序等等。相对来说因为它只提供了这些资讯,所以必然有一些其他的资讯是没有提供出来的。

这边就是一个资料库结构的地图,在这里所展现的透明度是说资料可以从各个方向去被截取或者调阅。假设以学生资料来说,学生资料出现在学校的资料库里面,有需要或者相关单位可以依项目来调阅资料,学生的姓名、所处的系院或者是籍贯等等。整个资料库的透明度以一种多维度或者多因素的方式去呈现,所以可以搜寻不同的资料组,这个资料组的组合是依照透明度来进行变化的。

因此每一个软件、每一个服务还是有自己编透明度的说法,彼此至今其实还是有一些差异。在面对一个软件、面对一个界面的时候关于透明度的问题,什么被呈现出来,什么没有被呈现出来,什么是在运作当中被屏蔽掉的东西。而这背后之所以被呈现与没有呈现的逻辑,等于是某一种权力的分布。

这是Latour对黑盒子的定义,利用黑盒子把某些科学家或者设计者认为对方不需要知道的资讯给放到了黑盒子里面。黑盒子这个词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英军空军那边得来的,空军在制造一些电子零件的时候把很多电子零件全部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当敌军得到这个黑盒子,他们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元件是怎么运作的,因为摆得很零乱,为了要知道它如何运作,方法就是输入一笔资料进去,然后看结果跑出来,用这样的方法去推测。

而控制论学家阿什比(WR Ashby)认为黑盒子并不只是一个独立于操作者的元件,而是黑盒子和操作者一起形成了一个系统。而同样的概念也在经济学上,特别是在新自由主义学说上面有一些影响,哈耶克(Friedrich Hayek)认为经济学像是一个黑盒子,它是一个巨大的系统,你送进去一些东西会有另外一些东西出来。哈耶克也依据黑盒子的想法提出对于透明度的看法,他认为市场要维持透明度的话必须要让市场呈现一个开放和自由的状态,如果是一个计划经济或者集体经济的的话,中央的政策制定者并没有办法接收到反馈的资讯,咨询在流通的时候会经过一些瓶颈,这些瓶颈会筛漏掉一些可能需要但是没有办法进入的资讯,所以导致计划经济并没有办法反映实际的经济状况。透明度这个议题也是在经济学里面会被考量到。

我们再回到现在对于透明度的定义,每一个元件或者每一个系统当中跟使用者有关的资讯被呈现出来,然后把系统内部的资讯保留,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要作出这个呈现而有所牺牲。

说价格系统是一种变化记录机制或者一种长途通讯系统并非只是个比方,个体生产者只能从中看到变动的几个指数,就像工程师看仪表盘的指针一样,从而调整自己的行为来适应变化,而这些变化对他们而言仅仅反映在价格波动中

哈耶克说要有一个更能够把资讯分配出去的黑盒子,相对于一个把所有决策都封起来的黑盒子。

我们可以看到其实同样的一套对于透明度的逻辑也被复制到都市生活中的各种界面上,比如说这边就是谷歌软件的界面。

一般我们在使用滴滴或者优步,我们的位置、附近有多少车、价格增加多少,这些资讯都呈现出来,但是没有呈现出来一些资讯,比如说为什么价格有所变动,如何去决定价格变动,什么时机去触发1倍以上的价差,这些资讯是没有表明的。

当今软件的消费或者是支付系统,至少在国外的话,它们都是从一个A到B,再到A这样的模式,透过很多层的合法程序来进行避税的处理。当你支付后怎么收款这件事情是从来没有被讲清楚的。同样的在地址上也会有这种透明度的状况发生。在罗马尼亚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的地址并没有说明,而只说了“bright light”。

它的地址是一个代码。如果从国家安全或者是国际关系这方面来说的话,这是美国CIA的一个秘密基地,在这个秘密基地里面会拷问从中东抓到的嫌疑犯或者关键人物,它透过回避掉相关资讯的形式来规避国际法的规范,在政治体系里面也能够制造出透明或者模糊的差异。

我们现在已经讨论很多关于透明度的定义或者透明度的说法,用维基解密(WikiLeaks)另外一个说法,他们要的是权力方的完全透明,还有弱势方的完全隐私,他们对于透明度的论述是这样子的。

这是一个无人机的操作室,在美国内华达州的基地里面。载货的或者是攻击的或者是监察用的无人机,在世界各地上空,不管是合法或者不合法,它们的出现是透明的,但在基地里的操作舱的部分相对来说就是不透明的。

最后,通过硅谷的建筑来讨论关于透明度的叙述或者主张。这是Facebook的一个新的事业部,去年由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所设计。

在这个建筑里面,员工自己会自我透明化,因为它有世界上最大的单层开放式、通透式的办公间。顶楼的花园也是让员工可以在上面自由地移动、散步等等。这样所展现出来的隐喻就是要提高整个公司以及公司每个员工之间的透明度。

这个房子是1979年盖的一个建筑,这个其实是用廉价材料去对旧建筑进行的一个扩张,形状上相对来说有点好笑。这些楼梯、这些过道等等都是为了增加互动的频率,然后提高整体公司内部的透明度,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工作人员在办公室里面能够更自在地相处,能够更自在地生活。这种公司内部的照片其实相对来说蛮少的,脸书也只有在新建筑刚刚落成的时候开放了一些网红,去拍拍照,然后上传到网络上。

这是其中一张公司内部的照片,是扎克伯格(Mark Elliot Zuckerberg)的办公室。在这整个里面呈现出玩乐的氛围,透过这种方式让程序员或者里面工作的人能够呈现出比较单纯的自己,这是关于透明的叙事的逻辑。所以在这种开放平台的气氛里面,每个员工、每个单元之间的透明度变得是首要的考量。

这个是Facebook办公室里面的样貌,我问Facebook前员工,他们说大部分Facebook办公间都是长这个样子。在德文里面有一个50年代的词叫做Bürolandschaft,就是办公室景观,所谓的办公室景观就是要呈现出一个完全透明,彼此之间能够互相链接、互相观看到对方的一个状态。

苹果正在加州建造的一个新的办公室,它所进行的考量也是相同的,而且苹果十年前就有景观生态学家,去思考在他们的建筑体里面,在他们的景观系统中要种植什么样的植物,然后呈现出什么样的样貌。

西方在400年前进入美洲的时候就带来了欧洲那边的植物种类,这造成了美国原本地貌植被上的一些变化,苹果在设计新总部时,在景观上的考量即如何去还原一个原本的地貌,这也就是他们对于景观上透明度的一个考量。当然,这些原始种和外来种植物之间在历史上的演化过程当中已经相对来说比较能够适应对方了。

在苹果用来作为行销或者宣传的资料上,我们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工作,还是要参加一个摇滚音乐会,或者只是在田野间散步。这张照片中,虽然我们可以猜测到这些员工是在工作,但是他们并没有任何的电子设备出现在画面上,好像是在一个没有科技的世界里面。很有趣的是从它的内部来看,你可以看到内外都是完全透明的状态,就像所有的苹果商店一样,而这样的原型构造又让它形成了一个透明度的堡垒。在这个建筑里面会用上世界上最大的曲面玻璃,另一方面在整个设计上是尝试做到极低的碳排放量,它提出了对于可持续性以及对于环保的一种透明度的看法。一方面是透明度的堡垒,透明度的堡垒本身就有两个意思,一是真实的透明度,二是堡垒的性质,这个堡垒的性质反映在,作为员工一定要签保密协议,所持有的门禁卡或者员工识别证会有非常高度精细的出入管理,而每一个项目之间都是自我封闭的,而且在公司里面他们也会进行内部创业,也就是说彼此之间互相竞争等等状况。

而我们也可以注意到的是从模拟图中可以看到,它用了非常大量的眩光,特别把光源的位置设定在会造成眩光的情况下。用这样的方式去让整个画面的透明度、通透性再度提高。通过摄影和视觉处理的方式去产生出大量的通透性的感受。在这个极高透明度的环境之下,员工被提醒他们所属的公司是一个什么样的单位。

这是谷歌在山景城的新的建筑物,还是依然由BIG(Bjarke Ingels Group)和 托马斯·赫斯维克(Thomas Heatherwick & Partners)所设计。画面上看到的是有人在慢跑,有的人在滑滑板,没有一个人在使用科技产品,在透明度叙事里面,科技产品或者科技物本身已经是完全透明到不需要持有它。在设计上面,那个穹顶的设计是利用玻璃伞来调整不同季节所需要的进光量。某种程度上这等于是1960年代乌托邦建筑的一个再现,这就是非常多模组化的建筑,相较于今天我们认识到的量体非常重的企业的建筑形象,它是非常轻盈的一种视觉形式的设计。谷歌在发布这个新闻的时候,他们对于这个建筑的描述是说大型的半透明的穹顶会笼罩在整个园区上面,调控内部的气侯,保持光线和空气的通透性,让这些透过景观、透过坐落其中的自行车道,让自然环境和整个企业建筑之间可以产生模糊。可以比较谷歌的这个建筑和苹果的建筑,它们相距不远,但是它们在透明度的逻辑上已经有不一样的想法。这张图可以看到,它所采用的植被或者是树种,或者是它建设的道路等等,和苹果的思考是不太一样的。谷歌在进行建设的时候必须要承担建设一部分公共街道的需求。

在参数化设计这种设计方式里,像是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这种形式,计算机才是设计发生的那个空间。因为是在计算机里面进行设计,所以说整个建筑的概念已经不完全是建筑师或者设计师的一种自我出发,更像是一种数学化的表现,透过向量点去操作整个坡形的走向等等去进行设计。这种设计里面每一片玻璃的形状都是不一样的,而以往的设计是每一个单元都是相同的,两者的差别是很大的。在扎哈·哈迪德的工作室工作的一个建筑师舒马赫(Patrik Schumacher)认为这种建筑形式所呈现出来的是一个后福特主义的建筑形式,也就是说从福特主义时期这种流水线上的每一个元件都一模一样的东西变成像现在这种每个东西都是不一样的情况。我们可以看到这里面透明度的变化,其实这种透明度变化跟权力是相关联的,以往的建筑量体感是非常重的,通过这种量体感,这种厚重的量体去体现出它的权力形式,但是现在的建筑在视觉上是非常透明的,它所展现出来的权力是这个建筑背后的运算的技术权力,这个技术权力是它所展现出来的,所以也可以看出权力的分布也有了一个转换。

这个作品叫做农场,是爱尔兰的艺术家约翰‧杰哈(John Gerrard)做的。他用了一个游戏的引擎去处理一个谷歌的伺服器农场,做这个作品的时候他先写信给谷歌希望取得拍照许可,但是谷歌并没有同意,所以他租了一台直升机,在伺服器农场上空拍了三万张照片。这个建筑体上面呈现出来的透明度是以不透明度为考量。这个建筑的形式跟建筑上面的粗野派的建筑样式有一定的相似度,像是水塔,然后钢梁、金属过道等等这一类的设计。这整个作品,拍完了照片以后送到游戏引擎里去建模,最后直接拿到美术馆里去展示,当在展示的时候,观众在展期里看到的角度可能都是不同的角度。这个作品是实时的,你现在在美术馆看到的东西就是你到现场会看到的东西,把美术馆的时间跟现场的时间结合在一起。

谢谢大家!

黄孙权:我不知道后来的同学有没有听到,傅勒教授帮我们做了一个非常精采的讲座,特别是对建筑设计有兴趣的或者对数字化研究有兴趣的同学来说。他首先说的是,早期我们用的那些物件的使用状况,特别是在电脑上,其实我们是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隐喻来做转换。他一开始在讲垃圾桶,电脑上的垃圾桶会做成垃圾桶的样子,让你把不要的档案丢进去,其实这完全是一个视觉上很直接的隐喻。他讲到了美国拖拉机的的例子,不是用方向盘控制,而是用马的缰绳,这些都是人类一开始在做设计的时候会想到的简单隐喻。

这些东西到后面就慢慢地不见了,慢慢接受看起来对我们使用者很透明的方法,像图形设计,但是图形设计背后是非常不透明的程序计算的原则,也就是说透明度和不透明度变得越来越难区分了,我们很容易用它,好像它对我们来说很透明,当你用越多的图形界面,我们对电脑来说是透明的,而不是电脑对我们是透明。你们都用Mac,可是有用过Mac后面的终端程序吗?有人打开过它吗?有人用过终端机系统吗?这个终端对我们来说才是透明的,因为你可以直接下code,看到结构。当我们用各种图形界面的时候,我们对电脑来说是透明的。富勒展示了非常精细的转换,我们觉得透明和不透明是二元性的,当我们越来越容易使用它,其实背后我们付出了非常多不透明的代价,基本上就是这个过程。

第二,我们后来在手机的建造上都是扁平化设计,苹果手机就越来越平,我们好象已经习惯了不需要垃圾桶了,以前如果我们没有把档案丢到垃圾桶的动作都不知道档案要怎么办,可是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只要按右键就可以直接delete。好象那个隐喻的过程不需要了,当我们很清楚地知道事情,这预示着我们其实已经被电脑后面的计算给规训了,你就越来越习惯它,所以现在不需要设计垃圾桶,直接把所有东西摊平给你看,这就是扁平化设计。如果把扁平化设计复古,老一辈的人其实还是很困惑,不知道开这个档案,我们可能每个人都知道点一点就可以打开,按右键就可以删除,但是上一代可能不知道。他讲的是整个设计的变化过程,这是他第一部分的演讲。

也就是说,透明化这个事情很麻烦,从经济学上,他讲了哈耶克,哈耶克作为自由经济的代表,他其实跟亚当·斯密(Adam Smith)的经济学是一样的。他觉得这个市场不应该有一个黑盒子,应该越透明越好,最好政府不要干预它,最好不要有任何人管制它,这个市场所有的资讯都是透明的,每个人都可以看看它的运作,所以这个市场会找到它自己最好的方法。当我在这样讲的时候,这个自由市场好象是图形界面一样,好象对我们来说很透明,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怎么用,每个人都知道有讯息,会让你知道怎么去投资、怎么去买股票、怎么去炒作外汇。他其实很隐喻地说了哈耶克自由经济市场的一些问题。

最后举了很多建筑例子,如果各位是建筑系的学生应该都很清楚,越大的机构、越大的企业体就会把自己的不透明度、阶层化、神秘化表现成非常透明的样子,那也就是在建筑上很透明,好象建筑越透明、越通透,阳光越明媚,好像那个机构就越自由,可是恰好相反,正好是通过这个透明度来掩饰它的不透明度。我们学建筑设计的时候,都会用SketchUp、3D max,这些东西其实和参数化设计又不太一样,因为这些东西基本上还是图形界面,很容易想象,它是辅助设计。可是参数设计是一个程序,是直接改参数,很像我们做Mac后面的终端机一样,有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是透明的,有些东西对机器来说是透明的,那么我们要思考这两层的关系,各位在做作品或者建筑设计的时候也许都可以想想看这个事情。建筑的通透和机构的不透明刚好是一个对比,看起来非常透明的,而且非常自由的公司里面,其实外面人根本进不去,连拍都不让你拍,就像苹果新产品一样,完全保密,不让你泄露。富勒的演讲对于艺术创作、设计或者建筑应该都有很多的想象。各位可以把握这个机会,傅勒教授很难得才会来到中国美院,各位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或跟他讨论。

问答

提问:现在的苹果电脑界面是什么样?

马修·傅勒:首先,它是非常复杂的,分很多的方面。苹果的界面对用户来说,他们能得到非常多的体验,也非常简单,也非常易学。但是同时,这个系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那个用户,用户能够得到的体验是非常有限的,希望苹果真的能在设计这些功能的时候更加冒险一点,能大胆设想给用户更多的体验。想一想60年代到80年代之间的电脑一步一步发展过来,60年代有一个设想,觉得之后电脑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对应现在我们生产出了iPad。那个时候那些设计都是政府集资一起做的,所以资金非常充足,同时项目非常有限,就是指定的那一群人在做设计。现在我们希望做的设计却就是60年代、80年代的那个时候的设计,现在潮流在回退,现在经济模式已经改变了,已经不是政府集权的形式,所以这一种愿景是非常受限制的,因为我们现在经济状况不是很允许,不可能出现60年代美国这么集权的状况。我们现在这些苹果的设计其实回过头,就是60年代德国的一个建筑学校里一小群人所设计出来的,后来被乔布斯收购变成苹果公司,由那群人再发散变成现在苹果的这一系列产品。我并不是批评,往回看看历史其实是非常源远流长的。我们研究当下的东西就要回去看看历史,要了解当下文化就必须把历史的书打开。

提问:想问一个问题,在城市规划上会不会有透明度的表现?

马修·傅勒:肯定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每一个城市因为历史、地理、人文不一样,美国的曼哈顿就是条条街非常清楚,欧洲的话以圈圈来作为城市的分布,所以说每个城市都是不一样的,你要回去看它的不同语境。透明度其实是一个非常相对的概念,你的出发点不一样,你所涉及到的透明度也不一样。比如交通管制方面,你作为司机在开车的时候其实想要知道的是下一个路口的红绿灯的状况,但是同为这车辆车的车主,或者说从这车辆车行驶在城市里面来说,可能会被作为碳排放量或者污染空气的指标,不一样的出发点,我们得到的数据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就是要具体分析。

提问:您对于王澍老师的建筑的透明度有什么观点?

马修·傅勒:首先,透明度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要把这个建筑物建出来,首先要让那建造的人知道你要一个什么东西,就在那个环节里面已经涉及到透明度了。比如王澍要建这个建筑物,要让手下的建筑师们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东西,通过这个过程把建筑物建造起来了,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又涉及到一个透明度。

提问:我说的透明度不是交流上施工上,而是建筑整体空间上的透明度。

马修·傅勒:其实这个也是因人而异的,建筑物在那边,你走进去,这个建筑物改变了你对它的看法。

黄孙权:你进去以后的所有的感受都会影响你,所以会再度改变你对建筑的看法,所以比较像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发展。如果你从形式上讨论透明度不是太有意义的,因为形式只是建筑的表现,但是并不是建筑的基本,建筑的基本并不在于空间形式的透明度,因为它涉及到很多感知问题。你要问建造过程是否透明,还是空间上是否透明?

提问:其实不关乎建造,首先是空间出发,王澍的建筑没有很多的玻璃,没有透明的介质,都是石墙夯土这种很笨重很不透光的东西去做的,大屋顶又把整个空间给压下来了,但是在他的空间中游走的时候往往会有很多的联系,比如说和景色或者跟上下空间的交互串联,就很像他之前说的抽象层,不同的层面上进行交互。相比而言,我们做所有参数化设计的时候,我们在一套逻辑下将形体给实现出来,表面上看用了很多很透明的材质,用了很多看起来很公共的空间的设计,但是实际建造的时候因为每个房子都不是一个模式化的,可以说每一个建筑细部都是不一样的,其实是非常耗费资源或者跟建筑师强调的理念不一样的,所谓参数化也可以帮助我们减少碳排放或者节约能源,就好象把整个建筑给透明化,但是另一方面又是一个跟透明的概念不一样。就像扎哈的很多建筑跟周边的关系完全是破坏的,想问傅勒教授对于这两种状况的看法。

马修·傅勒:脸书的总部或者王澍的建筑,我并不是说前者建筑风格代表了透明度,王澍的不透墙的就是不透明,而是说有些建筑看起来表面是透明的或者走进去透光度非常强,但是其实你进去以后发现非常等级森严,有些是完全进不去的。并不是从外观上看说这个透明度高低。你在王澍的建筑中会看到水,水会反光,然后觉得它也很透明,玻璃在阳光射下来可以折射七八种颜色,那肯定也很透明,透明不仅仅只是形式的。

回到20年代、30年代的工法,当我们要盖房子的时候我们是用手去夯土,这种过程叫做透明度。就好象我们用Mac,我们用的不是图形界面,我们回到终端,跟用终端直接写程序一样。透明度也可以指完全知道材料、知道组合,而不知道后面的原则,这也是透明度。

提问:如果有一个被造出来的物体没有本来的历史,仅仅是从形象上挪用过来的一部分,这样的一个拼凑物是否有它的透明度?

马修·傅勒:取决于你觉得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到底是干嘛的。就好象你对自己的身体的某些方面也是不了解,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怎么样或者内脏哪一个部分出了问题,我们是需要借助外在的技术来学习我们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让它变得更加透明。建筑也好,艺术也好,它们在创造出新的东西,我们通过与那些被我们创造出来的东西的互动来提升我们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提问:这个概念跟中国语言很不一样,中国语言比较图像化,完全不会涉及到这层。

马修·傅勒:这个层面上来说翻译对透明度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提问:不知道国外在考虑透明的时候是基于一个什么样的出发点?比如说我设计一个东西,我是更想人家觉得很好看、体验很多,还是说让他什么都懂,就设计得丑一点。我想老师在考虑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出发点是什么。比如说那个书架,用了很多的元素,然后舍弃了一些效率上的东西,但是却能给你更多的体验。

黄孙权:以前是图形隐喻式的转换,但是透明度到另外一个层面了。

提问:我们在华语里面讨论透明度,它有一个透明度的多样性,有各种透明度的说法。在我们的理解当中透明度只是一个程度上的问题,是不是教授的语境里讲的是开放度。

马修·傅勒:这只是一个中文上的翻译问题。

提问:我想透明度在不同脉络中有其意义,对于宫殿而言,以紫禁城而言,虽然他可以参观,但有些部份不能通行,而在清代时肯定是更严格的;或者以建筑的脉络而言,虽然我并不熟悉,但印象中你曾提过智能手机与使用者之间形成的动态反馈回路,其中手机与人之间的透明度都因此提高,所以我想应该取决于讨论透明度的脉络与案例。

马修·傅勒:开放度(openess),其实是说我向你公开了一些东西,其实事关权力,我在你之上,所以把这些东西下放给你们。透明度是不存在这个问题的。从宗教上来看,以前荷兰的加尔文教时期,他们的教义里是说上帝是可以看到教民的所有活动的,教民的所有活动都是透明的,这影响了他们的建筑风格,所以在荷兰很多的建筑物是没有屋顶的,你可以看到房子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大家的认知里都是觉得上帝能看到大家彼此之间的活动,所以说上帝和你的关系、我和你之间都是互相能感知得到,所以这中间的透明度是交叉的关系。

黄孙权:我们都可以通过上帝知道别人在干嘛,我们的透明度都是来自于上帝可以看到我们,到最后你在室外表现的行为跟在室内表现的行为是一样的,因为你在室内还是会被上帝看到。
谢谢马修·傅勒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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